和尚满世界，不见李叔同(杂文/刻薄主人)

       放眼已无净土！当今的神州之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会发生的。一个少林方丈释永信被实名举报，但凡与佛国准则悖逆的，例如嫖娼，例如生财，例如奢侈，例如真假身份，都在爆料之列。再后，又爆出释永信弟子谩骂质疑他师傅的网友的囧事。且不管事件真伪，一件亲历之事也使我过去对庄严法相崇敬过生了惭愧。那是六七年前，去酆都游玩，在供奉酆都大帝的天子殿里窝了一肚皮的火。酆都大帝脚下摆了一只功德箱，大腹细口，上部是玻璃，游人施功德的钞票面值一目了然。几个黄袍和尚围在功德箱旁，口里念念有词尽是祝福语，语调随钞票面值变化有升有降。尤为古怪的是，功德箱放置在酆都大帝的左脚处，也就是游人出殿必经之路的右侧。有木栏杆围成的通道仅供一人绕酆都大帝逆时针通过，然后经酆都大帝身后，从他右手的偏门出去。这设计，神鬼风范！游人不得不经过功德箱时，一来架不住众和尚的甜言蜜语，二来见前面的游客大都或大或小的往功德箱里扔钞票，是中国人，就不好意思显得比别人吝啬，所以大部分游客都有所表示。我是神鬼不论之人，从不布施，又见出殿的游人排成长龙缓缓破财，心急。看到功德箱的左侧有个只容一人的空隙，便离开队伍，对堵在空隙里的一个胖和尚说，师傅，借光。和尚斜睨我一眼，不动。我只好侧身使劲从和尚身边挤了过去。听得身后隐隐约约有声音：不敬神，摔断腿！我想回头理论。一想，酆都城里都是鬼，就算我不怕鬼，也架不住众鬼纠缠，只好悻悻离去。    

       到了酆都城又一著名景点奈何桥边，正想踏步，陪同的县政府秘书说了一句：叔，小心点，桥上滑。忽然就联想到那句摔断腿的咒语，不由膝盖发了软。小心翼翼过了桥，见四下无外人，秘书悄悄告诉我们，酆都城里的和尚尼姑们为了聚敛钱财，经常故意把蛋清、桐油“漏撒”在奈何桥的桥面上，使得许多过桥的人无缘无故摔倒；这些人为了消灾祛害，都会大方地捐金献银，以为可以贿赂鬼神，求得福报。

       以前去过五台山，年轻，满山乱跑，观察事物不细。今年再去，腿脚不如以往，只在中心地带东看西看，揣摩佛学真谛。过午，游完菩萨顶下山，在半途看到一幕放生的场景。两个和尚，三个居士正在交付人民币。他们身旁的齐胸石墙上放着一个鸟笼，笼子里有数十只麻雀翻腾飞舞，叽叽喳喳。和尚数完钞票，往袈裟下面一塞，把鸟笼推给三个居士，居士中的老者提起笼门，麻雀们夺门而飞，啁啁啾啾冲向湛蓝天空。和尚收了笼子径自回了庙里。我问放生的老者，麻雀多少钱一只。老者伸了一个指头，一言未发。一元？十元？一百元？或者？一时，我就有了出家的念头。由于不能出家，也就不能与和尚分惠，就有了疑问：既要放生，何必逮它？

       对贪财和尚的犯戒见识得太多，世风不古的喟叹就梗在善念上成了无谓的忧愁。想搜索枯肠找个完美范例冲一冲郁闷，先就想到台湾的星云大师。看了许多星云大师对俗世俗事俗人的高妙教导，觉得真是受益匪浅，说醍醐灌顶也不为过。但当知道星云大师对台湾国民党主席吴伯雄的当选有过举足轻重的教诲后，觉得这和尚关心政界成败虽然有着我佛慈悲，悯怜众生的正能量，但毕竟身在三界，不能去俗。那怜蛾不点灯，省食饲饿鼠，甚至以身饲虎的佛家的大悲高妙境界看来与星云大师有些遥远。

       洪荒感肆虐之时，耳边似有歌声响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是一首取名《送别》的歌曲，风靡上世纪初歌坛数年，成了学子告别校园、恩师、学友的必唱之曲。歌词聚情绵绵，别情婉婉。咏物传神，意境幽远。为此，电影《早春二月》，日本影片《啊，野麦岭！》都引用了这首歌，获得国际金鹰大奖的电影《城南旧事》更用这首歌做了主题曲。

       可是，要说这首歌的作词是位和尚，能有几人相信？当然，写作歌词时，作者尚是位“20才名动中华”的著名音乐家，画家，纂刻家，书法家，教育家，戏剧家，诗词家，同盟会员。号称数艺在身，艺艺冠绝一时的青年才俊。又号称创造了中国艺术界13个第一的先驱者。比如，他是第一个让画家画裸体模特儿的中国人。著名画家丰子恺，黄永玉也都曾受教于他。中国现代著名音乐教育家刘质平是他的高足。在佛界，他号称佛教南山律宗第十一代世祖。

       他就是著名的俗名李叔同的弘一大师。说他著名，有几事他出家前的著名事迹不得不提：首先，他家很威风，威风到什么程度呢？比诸本家李刚之类可谓大巫见小巫。李叔同出生，他父亲的同年，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前来祝贺。因为隔一条海河，李叔同的父亲就命家里的工程队在海河上现架一座浮桥迎接李鸿章。浮桥到李叔同家门口的道路上，数百骑马的戈什哈，数千步行的绿营兵，火枪弓弩披挂齐全清道戒严。李叔同的父亲去世，天津市警察局长马三元亲自挎着盒子枪和门口的石狮子一同为李家把守大门。他家很阔气，京城有银号，沿海有盐田。京畿有灾害，李家就在离家不远处的宽敞地界开粥场赈济灾民，每次都要赈济个成千上万。灾民冻死，还要赠送几口棺材。天津市民有口皆碑，称李叔同的父亲为李大善人。

       生于锦衣玉食之家，无生计之忧，李叔同却似与佛有缘，既无纨绔子弟的轻狂，也无富贵子弟的傲慢。奶妈家死了人，他会同掬伤心泪并有馈赠；风尘女子有难，他会救人于水火，却并无邪念。他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当老师时，学生犯错，他并不训斥，而是给学生鞠躬，而后提醒学生今后不要再犯。此举使校风焕然一新。因此，学生有句口号：不怕李师斥骂，就怕李师鞠躬。

       在艺术方面，说李叔同是少见的天才不是溢美。上文已有叙述，此不赘言。如今的书法家的那个“家”字多多少少有些明码标价的市侩味道。“神童书法家”李叔同听到家中仆役家里遭灾，适逢过年。当即自家出纸出墨，几日几夜不睡，写出数百张“福”字，卖得的银元一个不留，让受灾者拿回家里度日。

       李叔同为何出家，众说纷纭。此文不去考证，只驳破产出家说者一句：李叔同出家前所任教师一职，每月薪水是200银元！换算一下，当其时，一头水牛的价格5个银元。也就是说，李叔同的月薪可以买40头水牛！但说说出家后的李叔同，也就是弘一大师的铮铮傲骨，煦煦僧风。有一年，弘一大师在青岛湛山寺挂褡，青岛市长沈鸿烈慕名求见李叔同，李叔同以睡觉了婉辞。第二日，沈市长不甘心，在湛山寺摆斋宴请，李叔同写了两句话让徒弟送出，市长一看，是：“为僧只合居山谷，国事筵中甚不宜。”1938年10月，李叔同住泉州承天寺，有省府官员来求一副对联，并着重强调是送给委员长的。李叔同听闻，闭目定神，阿弥陀佛不住嘴。省府官员一看无趣，灰溜溜走了。就算释方丈的传闻是假，弘一大师的风范他可及得万一？

       1942年10月10日，在泉州市开元寺，弘一大师唤妙莲法师到卧室，写下“悲欣交集”四字，并暗示妙莲法师自己将在13日圆寂。最后交代的一句话是，要妙莲法师把自己尸身躺卧的床腿四脚放在水碗里，以免蚂蚁顺床腿爬上，火化自己时枉死了它们。

       10月13日，弘一大师准时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