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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 娃(特写/霍绍武)

时间:2015-10-12     作者:霍绍武【原创】   阅读

       油娃在连队时是一名扒渣工,自连队开始打隧道,他就没有离开过那个黑漆漆的洞,一年三百六十天,整天不是撅着屁股扒渣,就是蹬着腿推车,天天都是粉末花子大花脸。

       他腼腆,话语不多,两年多山洞里与战友的患难与共,让他养成了一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胆义气,

       他爱讲究,是连队出了名的干净人,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在了洗洗刷刷上,再烂的衣服在他的身上,都是有棱有角,有木有样,尤其是衣领啥时看都是一尘不染,特别是,本来就破旧的一床被褥,他动不动就要进行一次大手术,弄得同宿舍的人苦不堪言,许多同学惊呼‘油娃的衣服不是穿烂的,都是无缘无故洗烂的。

timg (4).jpg       谁都没有想的,这么一个爱干净的人,退场分配时,却把他分到了咸阳环卫处,老咸阳人都知道,环卫处就是原来的清洁队,就是专门把市内大街小巷的垃圾清运出去的部门,职工每天就像日本兵一样,头戴护着脖子的帽子,挥舞着畚萁般的铁掀,疯头垢面的坐在垃圾车上走街串巷。让人敬而远之。虽然那时劳动不分贵贱,但找媳妇时总还是提不上口。

       然而油娃又是幸运的,当时的咸阳市卫生局局长,是我们连一位战友的父亲,他是一位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工作起来雷厉风行,霸气十足,市上领导也是言必恭敬。那一年连队伙食告急,就是这位父亲搞了一车粉条,并亲自押运到我们连队,目睹了这些学生的艰难困苦,当他得知辛辛苦苦为清洁队要来的招工指标,分来却是三线学兵时,大发雷霆,他大笔一挥,批示,将分来的学生全部留到咸阳市第二人民医院,环卫处继续留用农村副业工。二院是个技术部门,人事上打算把他们分在修缮等附属性部门,这位父亲说;这些学生都是吃过苦的,都是好苗子,由卫生局出钱都到卫校学习去。 从此油娃一下子从一个垃圾清运工,变成了一个令人尊敬的医务工作者,成了咸阳有史以来的第一批男护士。但是令人结舌的是,油娃不知哪根神经短了路,自告奋勇的去了连女人都不愿意去的妇产科,一时间在同学中议论纷纷,让本来受人尊敬的地位大打折扣,可油娃并不为然,由于有三线的那点吃苦的精神,他勤学好问干的顺风顺水,很快就成了科里的红人,上门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

       一天我陪父亲去医院,正好碰见油娃正急匆匆的在走廊上,见到我这个三线战友,非常高兴,不顾来来往往的人流,和我侃了起来,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看你在妇女战线上干的如鱼得水,有滋有味,让我们男人羡慕死了‘,他笑着说’‘好啥呢,整天和女人的屁股打交道,不是水就是血,有啥好的呢。烦死了’我说‘你都折腾了几年了,还没看够,也该换换地方了’。油娃看我挖苦他,于是换了一种口气说‘你瓜了,人和人咋能一样呢,这就跟看电影一样,都是电影,内容肯定不一样,有的女人看似斯文,上了产床狂的像野马一样,有的女人看起来一般,实际反倒腼腆,你看那纺织厂的纱女,看起来文文弱弱,可生起娃来就像下饺子一样痛快’见我像听天书一样,他又说‘你老婆生娃时,提前给他说一声’。

       我这人从来不赞成男人当接生婆,于是笑着说‘我老婆憋死也不会找你’。他纠正说;到时给你弄两支‘摧产素。这种药时常断货。

       那是我三线退场后第一次见油娃。也就是这一次他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没过多久听说油娃出事了,起源是,油娃和陕棉二厂一个女工在职工楼通奸时,被人捉奸了,问题严重的是,女人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竟然说她不认识油娃,更要命的是,保卫科追问女的为啥不呼喊时,那女工却搪塞说油娃手里有菜刀,当时正逢八三年“严打”的政治运动,持刀强奸无疑是摊上大事了,再说那个年代和现在大不一样,一旦有了作风问题,那你这一辈子就不要想抬起头了,尤其被捉奸在床的,轻者批斗,重着游街。哪像现在,怂把人能滑倒,校园就是游乐场,性伙伴越多,显示自己的魅力越大。记得一次我到安塞出差,同窑洞的一个小包工头说,他一生的目标是要耍五百个女人,问他现在离目标多远,他自豪的标榜已经有七,八十了,我想真要是放在过去,不知早就被当作流氓,被枪毙几回了。

       油娃知道女人的面子比生命还重要,也知道牢狱生活的残酷,但男人的责任,促使他对女人的担当,促使他让朋友信赖,于是他顺着女工的供词,全部承担了,他知道那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无法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事及父母,他也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在保卫科准备移交公安时,吞了一串钥匙,想一死保全那女人的脸面。结果,目的没达到,还在医院多拉了一刀。

       咸阳有一个大礼堂,地处人民中路的繁华地带,也是咸阳市的政治活动中心,但凡咸阳有什么大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那时我工作的单位正在大礼堂对面,打开一楼紧靠办公桌的 窗糊,座着,就把所有的街景尽受眼底,尤其是碰到一些公审,公判会,我们都会锁上抽屉,端座在礼堂听那些大盖帽们讲故事。那一次在台上的人犯中,我见到了油娃,他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穿着一件浅黄色的上衣,还是那样的清爽,在那长长的受审队伍里,显得温文儒雅。

       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小小的一个作风案,竟然被以持刀强奸罪判了死刑,那个年代真是一个不能让人,正常思维的年代。那一刻,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那张苍白的脸,想起了我们在医院的那一次谈笑风生的对话,想起了山洞里,那个撅着屁股拼命扒渣的幼小身躯,想起了那个整天洗洗刷刷的身影,眼泪就像断了的珠子,真想冲上台大喊一声“他是冤屈”的。我还注意到,有的人犯对判决不公,不顾押解人员的武功,奋力表示不满,而宣布油娃死刑时,他只是眼睛紧紧的闭了闭,牙关紧紧的咬着,他清楚的知道,人的生命只要有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惜用生命准备承担着什么。

       再后来听说油娃改判了,油娃在上诉期“并没有上诉”,而是那位女工,她原以为把人关一段时间就放了,却做梦也没想到她为了自己脸面的一个谎言,竟然严重到能丧失一个人的生命,同时,也为油娃的仗义感动,更为自己的不厚道感到忏悔,于是她不顾一切的翻了案,那时正是严打,只要是抓进去,就不要想还能轻意放出来,最后还是以奸污妇女罪判了个无期,

       从此再也没有了油娃的消息。

       那一年,我老婆生孩子,从早上十点多进产房,到下午四点还没有出来,全家人急的团团转,年迈的父亲母亲和我们一样,一直守在医院,产科主任似乎有了恻隐之心,她问我‘纺织二院有无关系,那里有储备的催产素,对产妇有很大帮助’逢巧二院是我的管户单位,听说这关系,产科主任一把就把我拉进了生产区,让我电话联系,电话在一间大产房里,虽然我还有一点思想准备,但进门的那一瞬间,还是让我魂飞胆丧,三张产床上,平躺着三个一丝不挂的大肚子,一个个痛苦的呲牙咧嘴,活像是三个退了毛的大胖猪,一个实习大夫正在一个产妇的胯下检查着什么,见我们进来,她对主任说,这三个宫口还没有全开,主任没说话就走了。我赶紧接通了管基建的冯院长,冯让我等着电话,他去药房落实,实习大夫见有人在,转身出了门不知干啥了,整个产房就我和三个光肚子女人,让我无所适从,我媳妇见我进来了,像见了救星一样,忙着要喝水,旁边那个不相识的产妇见状,也要喝水,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站在一个,一丝不挂的陌生女人面前,恍惚好像游梦一般。难怪油娃在这个地方有滋有味,一干就是七,八年,让我也没想到,‘女人为生出小生命是那么的不顾一切。同时还让我想起了油娃曾经给我承诺的‘催产素‘。

       人生苦短,往事如烟,孩子在一天天长大,我们在一天天变老,油娃在我们的记忆中渐渐地模糊,直到有一天,一个同学兴冲冲的告诉我油娃回来了,他见油娃了,但油娃找了许多理由不愿参加连队举办的活动,估计是怕同学数落他。我是两年前见过油娃一回,当时他正从医院的后楼匆匆往外走,见了我,脱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他说他这次回来,是来办理社保的,这家医院还有他十几年工龄,他还说‘他现在在外县一家养猪场工作,主要在猪场搞防疫及给猪接生,虽然收入微薄但还能安生,为了缓解气氛,我开玩笑的说;过去给人接生,现在给猪接生,也算专业对口,看来你当初的行道是选对了。油娃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看来他不愿意提及那不堪的回首。我邀他叙叙旧,他推脱要赶点坐车,匆匆的走了。

       望着油娃的背影,一股酸楚涌上心来,油娃老了,背也显跎了,本来白净的脸配上斑斑白发,显得更加沧桑,过去的踌躇满志,已不见踪影,细想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有的人不顾一切的吃了一辈子,有的人不顾一切的穿了一辈子,而油娃为朋友,不惜用生命担当了一辈子。

       油娃我们的好战友,一辈子都值得让人珍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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