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卷村实际上只是二楼村的一个小支队，有二三十户总计一百四十多口人。而二楼村，又属于盐场堡下面的一个村队。沙漠地带，地广人稀，能有人聚集的地方，便有点欣欣然，感觉不是那么荒凉。盐场堡，在姬卷村的西面，是个产盐的地方，它俩之间隔着一条断断续续残延颓败的土长城；二楼村的名字，是因为那里长城上的烽火台有两层……可以想见，以前此地的军事设施应该比较庞大雄伟，可能属于战略重地也不一定。

而今，不似以前，除了盐场，这里没有其它工业产值，属于半农耕半放牧的生产结构。自然资源贫瘠恶劣，也不会有什么经济农作物，这些年还曾搞什么类似退耕还林的政策，政府不许放养牛羊，老百姓圈养牲口的成本太大，帐算计较起来，也只有亏本的份。环境如此不堪，这里的人们又是如何生活的呢？

石大伯的土炕

我们在姬卷村，睡在石大伯家的土炕上。

石大伯的名字叫石生活，今年已经八十岁了，耳不聋眼不花，不依靠儿女，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十年前，石大伯的老伴吃过午饭，喝了一大缸子（水杯）水，不久肚子发涨，疼痛难忍，而且愈来愈大，连叫医生都来不及便没命了。就在隔壁屋子，现如今时常挂着锁……也许，故事就应该这样说起。

那一年，张大哥骑单车穿州过省做田野考察，进入陕西境内，打算咥一碗面解馋，在饭馆刚坐下，就遇到了石大伯。石大伯非要说他是记者，硬是拉着张大哥到他们村子来看看。就这样，张大哥跟着石大伯，推着车子进入姬卷村。当然，那时候路面还没有硬化，是沙土路。

姬卷村相距定边县城不到十公里，地处下方，由县城排出的污水流渗汇集在周边，使得一座座沙丘看起来就像是变成了千岛湖。张大哥取过一些水样拿去北京中科院化验，得出结果为镉超标……污水漫着村庄，人们和牲口的饮用水也就遭受了严重污染。

如果说像石大伯的老伴那样，离奇死亡的方式尚不易令人觉察危害的严重性，那么当时最直观、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指节大小的虻子，黑压压地袭来，比刮起的漫天黄沙还要恐怖。“要是那样，人就活不成了。黑驴都被叮成白驴，人还怎么活？”石大伯回忆起当年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从那时与姬卷村结下的缘分，张大哥先后介绍过多个国家的记者先后来到这里做访问。因此，石大伯的炕上曾经睡过德国、美国、荷兰以及澳大利亚等国家的知名记者。他那种跪在炕头的招牌动作，也曾上过各家媒体的头条，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这个不识字，连榆林也没有去过，最远只到过银川的陕北老汉，却在地球的另一端被人们关注着。

（这张照片拍摄者为老虎庙）

老侯的大唢呐

由于中科院专家的严重警告和外国媒体的直接关注，老侯和村长他们筹集了一些费用前往北京……就算是在那里，这个政府最权威的地方，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人们由此仿佛看到了希望，于是主动联系媒体记者，其中不乏知名媒体——这是因为被先找来的记者骗吃骗喝，吃拿卡要以后，什么结果也没有，人们以为是他的单位不知名，或者是那个记者没名气，结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骗了钱财之后，才明白记者“不顶用”。现在，按照最新的规划，似乎是要征用他们五千亩地修个大水库，把污水蓄集起来。

说是说了很久，却没有看见动静。

老侯不但去过北京，他那一气苍凉的大唢呐也小有名气。同样，“还是银川的朋友在网上看到了告诉我，我们才在电脑上看了”老侯的儿子腼腆地说。

老侯在他们村应该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如今举家搬到定边县城里，开了一家麻将馆维持生计……

老侯和石大伯是张大哥的老朋友，他们因为一起出现在美国独立制作导演史蒂夫的作品《高科技低生活》（英文片名《high tech，low life》台湾译作《部落格》）里，被全球的关中所认知。很可惜，他们都没有看过这部曾经轰动戛纳电影节，做过全球巡演纪录片里的自己（记得那年，作为主演的张大哥被邀请出席该片香港首映礼的嘉宾，却因为被限制出境无法前往）……

后记：此行姬卷村，令人震惊的不是目睹农妇拎出由于深夜寒冷所冻死的小羊羔，而是聆听他们讲述关于野狗的故事。四五只杂色、形状不一的野狗，会在无人看管的地方围攻小羊……这些所谓的野狗，在城市只不过是流浪狗，缘于被遗弃的宠物狗。稍具规模的城市，流浪狗还能够在垃圾桶找到食物，在这里可能什么也没有，于是成群结伙地去猎杀——我将它称之为“文明向野蛮的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