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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随笔——夜宿唐王陵(/霍绍武)

时间:2018-09-28     作者:霍绍武【原创】   阅读

timg.jpg       我所说的唐王陵,是旬邑县赵家洞大队管辖的一个生产队的村名。那一年,我被正式分配到旬邑县城关公社,该公社地处县城中心,与县委就隔一条小水沟,整个公社加上炊事员也就十七,八个人,基本都是一头沉。所谓的一头沉,就是两口子一个挣工资,一个挣工分。有挣工分的就有自留地,所以,一到夏收,秋种,一头沉们就惶惶不可终日,所以,谁也不情愿在那些交通不便的村队蹲点。我的到来,对公社书记来说,无疑是瞌睡送了个枕头,趁我是个无家,无婚,无资历的三无干部,直接把我放到离县城二十余里,且交通不便的赵家洞大队蹲点,这一蹲就是近两年。

       赵家洞大队共有六个自然村,三个村在山下,三个村在山上,其中一个叫唐王陵的生产队,座落在远离黄土的石头山上,因村后有一座不知哪朝哪代,哪位王候的陵而得此名,据说该村人就是祖祖辈辈为其守陵的后裔。令人神往。我虽然在山下蹲点也有一段时间了,那个队也是我有责任的地方,但望着那沟后隐隐约约的山,加之那地方从来没有县社干部上去检查,又没人监督我,神往归神往,但总觉得不值得一去。

       三队有一个名叫老虎的返乡青年,我们算是一见如故,他虽然和我同岁,但他婚龄比我工龄还长,农村人娃都来的快,可老虎偏偏是只开花不结果,因此常受同伴们开涮,尤其是在男女老少集中的时候,就有人故意开涮老虎;‘你老婆的肚子咋还没有货’,再就是故意出些馊主意,让老虎同房前喝上一碗热猪油,如果老虎装作没听见,就有人嚷嚷着要给老虎的老婆帮忙,每当这时老虎总要抡起拳头,将起哄的人撵的满地跑,其实农村人也罢,城里人也罢,开起玩笑都有一个共性,就是排解枯燥工作的无奈。记得,中学我们在一个纺织厂学工,一个男工开玩笑嘴没把住门,被一群女工把衣服扒了个精光,男工钻在一堆废棉纱里,姐呀,姨呀,奶呀哀求个不停。上百个女工轮番着让他称呼,把人没笑死。

       后来老虎被聘到山上的唐王陵村当了民办教师,虽然每月只有十五元的工资,但学的知识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见他乐此不彼的山上山下的来回的跑,小屁股拧的像陀螺一般,实在让人敬佩。我们每次提及唐王陵村,他总要给我唠叨一些有关山上的人和事情。让人恍惚像隔世一般,用今天的视角来看,并非不正常,这山上不要说通电,就是公社的喇叭线也没有拉上去过,村民们为了省那么一点煤油,天一黑,整个村静悄悄的,想想看,人闲着还能干些啥?

       老虎说,村的男女老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爱开玩笑,没事,不是装神弄鬼吓吓人,就是用男男女女的事逗逗乐,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些,谁谁家的女人串门了,谁谁家的男人又翻墙了,有时大白天,谁在谁家借个东西,说个话,一不小心就被外头把门锁了,然后一村的人看笑话,搞得人有个正经事,也得把一扇门卸下来,或反上上一扇门,才能安心办事,免得被人涮一把。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突然想上山转一转,当然不是为了抓革命,促生产,主要还是想拜一拜那个似有似无的唐王陵。      

       赵家洞村的尽头,有一个陡峭的深沟,那是通往唐王陵村唯一的路,尽管沟内杂草重生,但路清晰可见,路旁有一条约一尺来宽的小溪缓缓的流动,稍微有一点平缓的地方,就有一团团镜子般的水面,给人一种视觉上的享受。虽然是大白天,一个人行走在那阴森森,空荡荡的深沟,觉得自己像一只掉了队的大雁一般,有些孤苦伶仃。想起家中年迈的父母,想起那些分配在大城市里的往日战友,一股悲凉由衷而然。好不容易走到了沟的尽头,迎面而来的是一座让人仰视的高山,一条“之”行的羊肠小道直奔山顶,羊觅草踩出的羊道,像一张网一般罩者整个荒山。

       拾步而上,像一个踏不完的天梯,刚爬了一半,已经是热汗裹身,气喘吁吁,回头再望,山下已是轻雾漫漫,往日那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河滩,显得是那么的美丽和宁静。

       还没有到山顶,村畔上已有七,八个村民像看动物似得,瞅着我这个在半坡上攀登的陌生人,我想,如果我是个逃犯,那早就是瓮中之鳖了。

       该村共有十一户人家,家家的窑洞都挖在群山中少有的一段厚土层中,耕地都在山的沟沟坎坎。老虎所在的学校,实际就是一个旧的大窑洞,除了老虎睡觉的炕,就是几张破旧的桌椅,及一个有指头宽裂缝的黑板。七,八个孩子正围在炕上,十几条腿都伸在一条黑布里子的被子里听老虎讲课。111.jpg

       山里的老师就是任性,见我来了他非常高兴,听了我的来意,立马给学生放了半天假,领我转起了山。他所说的唐王陵,就在村子的后面,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百米。打眼一看也就是一座光秃秃的荒山,没有任何有关唐王的标志,唯一和其他山有区别的就是,山顶是园的,再就是山顶上有一颗比碗口还粗的柏树。老虎说;这个陵在他们村地位很高,每年清明,家家户户的第一只香都是先敬他的。村后就是马栏林区,不远处就是甘肃的一家林场。我问老虎;旬邑地图上标的唐王梁与这的唐王陵是不是一回事,老虎说;两个地方要差几十里呢。

       生产队队长和我在一起开过多次会了,也算是熟人了,他留我不要走,说是要喝酒,本想应承,但,想起老虎炕上伸过的那十几条腿,心里就有些抵触。犹豫之间也就错过下山的最好时间,老虎说:“这个村子的人黑了没事干,就是个爱开会,十分钟能说清的事,一两个小时也开不完,嘻嘻哈哈的闹腾个没完没了”。生产队长说:“这的社员疲沓惯了,今晚开个会给这伙上上螺丝,受受政治教育”。开会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从三线时期的天天读,班务会到农村工作组的大会小会,虽然不是台柱子,但也是一个会柱子。既然来了也就全当露个脸熟。

       晚上开会的事,没有一袋烟的功夫,全村大部分人就知道了,刚过半下午就听见,学校旁的邻居就吆呼她男人,手脚放快,晚上还要开会。让我想起小时候广场放露天电影,大家天没黑就板着凳子占地方的情景。

       天刚麻麻黑,学校的窑洞已黑漆漆的一片,就像又一次打土豪分田地似的,妇女们有的钠着鞋底,有抱娃的,也有空着手专门来听会的,十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人群中打来闹去,大人经管小娃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煤油灯影后的男人则叭咂着个烟嘴,咪着个眼睛,伸着个耳朵听着妇女们寒喧喜闹,瞅着自家的孩子和老婆,感觉很是享受。

       有资格坐在炕上的只有队长,我,还有老虎。

       作为东道主的队长,似乎没有立即开会的意思,也叭咂着个烟,像个君主一般审视着自己的臣民,享受着小民们的爱戴,一直到大家说够了笑够了,会议也就应声开始了,村里当前的正事只有两个,一是地里的种子都是伴过药的,让大家管好自家的鸡,二是村里的卫生。下来就是我的事了,不知是上面的干部来的少缘故,还是稀罕我这个城里人,我刚清了清嗓子,整个窑洞立马就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像鳖瞅蛋一般令我感动,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就想做个小测验,我问大家:“中国谁的的官最大?”大家说:“毛主席最大”。我又问:“毛主席叫个啥?”灯影后一个男社员立马应声:“就叫毛主席么。”我说:“主席是个职务,我问的是他父母给他起了个啥名字?”这时一窑洞的人一下哄笑起来,没人再接茬,我指着一个穿的很整洁的一位妇女,还没有等着她张口,人群又轰动起来,推嚷中,这个妇女一本正经的说:“毛主席就叫毛主席么还有个啥名字”。又是一阵哄笑,我让队长替我说说,队长咂着烟袋只是个笑,就是不说,看来也是个二咪。

       我问大家是不是陕西人,大家异口同声的说是,我问大家:“咱陕西最大的官是谁?”人群笑的更热烈,你问的越紧,大家对自己无知笑的越厉害。

       无奈我只得降低难度,我说咱是不是旬邑县人,大家说“是”,我问 :“旬邑县最大的官是谁”。几十个人没一个回答,除了笑还是个笑,我悄悄对队长说,你到公社也开过很多次会,你知道不,队长说:“只知道叫刘书记,名字说不上”。

       我说;“我在咱赵家洞蹲点也一年多了,谁能说出我性啥,我明天给谁家把水缸挑满。”一听我这打赌似的的提问,窑洞一下又热闹起来,一个男社员马上站起来,高声说:“我知道,你姓‘绍’,正当大家疑惑,炕上坐的老虎一下子笑了起来,从老虎的怪笑中,大家知道肯定不对,妇女们群起而攻打赌的社员。搞的我好没面子。2222.jpg

       看着这山上百姓的状况,难道大家没有一点政治觉悟,于是我继续问大家:“咱大队的书记名字叫啥?”这一问大家一下来了情绪,“赵双庆,赵双庆。”我装作没听见,又问了一遍,这时整个与会者齐声说“赵双庆”。老百姓的回答,让我十分吃惊,看来只有大队书记才是他们看得见,摸得着,有难可帮,又有冤可伸的公仆,在他们眼里只有大队书记才是个官。让我想起了那些脑肥肚圆的权贵们,百姓连你们姓啥叫啥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养活你们,他们又不认识你们,你们凭什么就把人家代表了。

       看着这些淳朴的村民,一股怜悯之心由衷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于是我耐心的给大家,从东方红说起,紧接着告诉他们;陕西的大领导叫“李瑞山”,管着一百多个县的县长,旬邑县的县长叫“刘书润”,管着全县十七个人民公社,我还强调说;‘咱们每年从山上往下背的公粮,就是给他交的。大家一个个听得眼睛瞪的圆逗逗的,同时我还告诉大家,我姓“霍”不姓“绍”,是干部不是知青。

       本来准备趁给社员开会的机会,给大家讲讲,国际国内的大好形势,看来根本没有必要,民以食为天,老百姓能关心的只是,今天哪个鸡没下蛋,明天哪一窝猪的种不行。他哪管你台湾岛,钓鱼岛是谁的,你改朝呀,换代呀,和草民们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反正谁上台都得给人家交粮。

       于是我趁大家情绪正浓,绞尽脑汁的给大家,讲了几个笑话,讲了几个别人给我讲的段子,还乘兴说了几个歇后语,那气氛不言而喻。

       第二天我就觉得,大家的精神面貌都有了些变化,社员之间说话也用上了歇后语,妇女们见了我,不知是想起了哪个段子,捂嘴就笑。

       临下山时我给老虎说,还想再看看“唐王陵”,这一次我们一口气上了山顶,思想有了很大的改变,昨天的秃山荒岭,竟然是那样的壮观。沟沟岔岔开垦的耕地,像莲花一般伴在唐王的周围,已经败叶的野草,植根于石缝中,在嗖嗖的山风下,仍挺着自己的身躯,我默默地对唐王讲“唐王呀唐王,你也该醒醒了,你看,你身边的官呀,僚呀。和那些利用你发了财的权贵们,早都背叛了你,都跑到山下过神仙的日子了,你也不起来横个刀,立个马,那些甘愿贫寒,对你不离不弃的草民们,你也不给他们一点福祉,连个电都舍不得给拉通。”

       山风摇撼着唐王陵顶上的柏树,唐王好像在说,听道了,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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