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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枪(文/霍绍武)

时间:2020-09-30     作者:霍邵武【原创】   阅读

       父亲是一名职业军人,从供给制、计分制到薪金制,也算是吃一辈子的军赏,是军人就意味着奉献,而抢则是军人的第二生命。说来惭愧,父亲这个职业军人,却偏偏不珍惜这个‘第二’生命,为了【枪】父亲受过批评,关过禁闭,也有过惊喜,也有过重生。

       四十年代初,父亲在陕甘宁边区粮食调剂处工作,主要负责整个延安地区,所有机关和部队的粮食供给,那时粮食短缺,供需矛盾特别突出,尤其是中央红军到延安后,这小小的地方一下子涌来了几万人,粮食成了大问题,每天来批条子的站满整院子人。给各个部门配什么粮,给多少,全凭这个部门统筹,所以父亲一下子成了‘香饽饽’,父亲说:‘长征’上来的部队,都是南方人,见了大米就没命一般,而恰恰陕北又不产大米,从山西买来的一点大米不够中央机关供给,用父亲的话说,就如同母猪拱出一个白菜窖,几天不吃就闹情绪。父亲说他‘抽烟,喝酒的毛病,就是那几年学会的,那时的红军装备十分的差,用‘小米加步枪’形容,再切实不过,要是谁能从国民党手里缴获一只好枪,除了能受到上级表扬外,更是其它战士羡慕的对象。

       军人之间最好的礼物没过于“枪”。由于父亲时常于下面部队打交道,所以手里从来不缺的恰恰是“枪”,有些新玩意,常常被其它战友爱不释手的东西,父亲都不以为然,几句好话就被其它战友换走了。

       有一次,父亲的一个老乡,搞到一把德国造的‘卡宾枪‘能连发,枪托还可已折叠’,他高兴的不得了,翻山越岭过来给父亲显摆,结果,看见父亲的配枪后,一句话都没说,临走时非要换,父亲不懂抢,又经不住老乡祈求,不假思索的就换了。结果,这支抢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最开始是他们去甘肃的陇东催粮,陇东就是现在的甘肃庆阳,历朝历代都是甘肃的粮仓,解放前那里是‘陕甘宁边区’的属地,离延安三百余里,途中沟壑纵横,稍林密布,父亲左边背了个公文包,右边挎了个卡宾枪,那抢就像个铁疙瘩一般,上山下沟,越沟跨梁,越走越沉,这才羡慕别人的短枪,走起来身轻如燕,尤其是到了陇东,当地政府把父亲当成了‘跟差’的,父亲说那十几天,他吃饭总是坐个炕沿沿,喝酒总是瓶底底,憋屈了一路,而且抢也不好用,途中遇到很多猎物,卡宾枪是连发,不好掌握,枪口跳的没有一点准头,子弹费了不少,猎物一个没获。

       更糟糕的是,回去后父亲想利用休整期间,回趟老家探望他的母亲,由于路程有二百多里,比较远,组织上给父亲配了个毛驴,边区财政厅厅长霍维德送父亲走时说,探家回来时,东西不多的话,毛驴就别拉回来了,庄户人家离不开这些牲畜。

       家乡的乡亲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甚少,以为从延安回来的人都不得了,来探望的乡亲陆续不绝,尤其是当地的农会武装,更是天天都来,后来他们对父亲的那只卡宾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看着这支浑身是铁的家伙,能打连发,又能折叠,真的是爱不释手,父亲临走时,他们缠着要这支枪,父亲知道这是违反纪律的,回去很难交待,但是,看着家里母亲孤单的身影,和里里外外祖辈们留下的那些家业,心里不由得惆怅难过,他期待农会的武装能给家里遮风挡雨,于是连枪带子弹一并送给了当地武装。

       没想到回去后,财政厅果然是上纲上线,大会上说,小会上批,还扯到了政治立场方面。不但关了两天禁闭,听说还要降职,最后还是霍维德厅长出面,才定性为‘支援了地方组织’,不了了之。事后霍厅长私下对父亲说:“叫你把毛驴驴留在家里,你倒好,把毛驴拉回来了,把’枪‘却送人了,孰轻孰重都掂不来,若不是这一摊子事别人弄不过来,非降你职不可。”

       尽管领导对父亲网开一面,但还是被下面一个部队知道了,人家又给父亲弄了一把好枪,有了上一次教训,父亲再也不敢马虎了,可惜父亲是一个性情中人,为了好面子。差一点又犯大错。

       时隔不久,老家稍话来,说我奶奶病的厉害,父亲急急忙忙的赶了回去,结果当时的场面让父亲大为感动,在父亲不在的日子里,当地的政权给了奶奶无微不至地关怀,请医送药,担水做饭,窑里头,鸡蛋,洋芋,粉条等,一筐一筐的。奶奶的病情已有了很大的改善,当地组织别无它求,他们最钟情还是父亲的配枪,希望父亲再支持一下他们,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父亲不敢贸然答应,但是,看了乡亲们那么精心的替自己‘尽孝’,心里十分内疚,就又一次大义畏然的把枪送了,不同的是,这次是用自己的新枪,换了人家的一支旧枪,做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父亲说那支旧枪,锈迹斑斑,连个准星都没有,枪针磨的又秃又短,扣几下也打不出一发子弹,装到枪套里权当充个数。

       人常说‘不走的路都要走三遍’,就是这两次慷慨的送枪,却实实在在的保佑了我们这个家族的一世平安。

       那年,陕北老区搞起了轰轰隆隆的土地革命,‘打土豪,分田地,’连赖以生存的牲口,农具都不放过,那些地主一夜之间就变得一贫如洗。离我们家不远的一个叫‘卜家沟’的地主,曾在山西做过小生意,他不愿把埋浮财的地方说出来,结果被穷人用撅头把一家五口都挖死了,挺吓人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红色恐怖’,

       那时讲得是‘门当户对’,我们祖上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家里出过‘进士’,我父亲的爷爷兄弟二人是当年的同榜‘秀才’,到我的爷爷手里还有,山地二百多亩,川地八十余亩,有长工,短工各两人。所以我的两个姑姑都嫁给了地主家庭,土改一开始就破落成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贫苦人家。无奈之下,便托儿带女的投奔我们家,长年累月的熬起了娘家,家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不少,祖上几辈人辛辛苦苦积累的家业,随时都可能付诸东流不说,而且面临着刀光血影,奶奶愁的吃不下,睡不着。

       想不到,那些地方武装都是土改工作组的成员,念于父亲送枪的情缘,他们事先通风报信,并出主意,让我奶奶把土地都‘欢迎‘出去,所谓’欢迎‘就是把土地无赏送给穷人,奶奶也算果断,不但把二百多亩山地送了,而且把川道的四十亩水浇地也送了,怕过不了关,又把同院的两孔砖窑送给了穷人,最后工作组力排众议,给我们家定了个‘富裕中农’。父亲说,别小看这个成分,不是团结的对象,但没有被批斗,浮财也没有被没收,大小牲口一个没被拉走,更重要的是,我的两个姑姑有了一个立身之地。

       特别要感谢的是,在后来的纠正土改扩大化中,还是这一帮弟兄,借此,又把我们家的成分改定为‘中农’,从此我们家从‘斗争’对象变成了‘团结’对象,还得感谢“枪”,为我们家换来了一个很好的生存空间。

       1947年,国民党的胡宗南军队进攻延安,共军放弃延安全面向北撤退,国共两军在‘青石砭’进行了一场阻击战,迫使国军后退十几里,由于形势紧张,主力部队连战场也没打扫就立即撤了,司令部机关觉得可惜,就命令机关人员火速打扫战场,收拾些真货回来。那是父亲参加革命来第一次直面血腥的战场,面积不大的一面山坡上,有近百名伤亡人员,到处都是一滩一滩的黑血,哭声,嚎叫声,此起彼伏,有的伤员疼得受不了,就朝着天乒乒,乓乓的放着枪,有的伤员流血过多,口渴难耐,不顾伤痛艰难的,向坡下的水沟爬去。长长的坡道上形成了一条‘人路’,有的伤员还没有爬到沟底就死在了半路上,有的喝完水后,又一头栽倒水里,场面十分惨烈。父亲说;‘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炮灰’,想起这些血性男儿,都是家里的顶梁住,都是父母含辛茹苦养大的血肉之躯,就是为了吃口‘兵粮’而客死他乡,心里不由得有了恻隐之心,历史往往都是这些小人物流血牺牲创造的,而名利都是留给那些‘大人物的。国民党如此,共产党也是如此。同去的战友都有了和父亲一样的感受,不用任何指挥和提醒,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只要是有口气的,一律不进行缴械,对那些嚎叫厉害的,尽量把他们归置的舒服一点,甚至帮口渴的国军伤员提一壶水。父亲说;’虽然信仰不同,但这是军人与军人之间应有的尊重。没有人说是立场问题。

       临撤时,父亲在一个仡佬发现了一个国民党的团副,他虽然已阵亡,但手里握着一支枪,仍然保持着射击的姿势,父亲下了枪,在解枪套时从口袋里露出一双象牙筷子,是用块手帕裹着,看似一个很文气,很有生活品味的人,父亲说;‘这种人书都白念了,为那么一个腐败透顶,丧失民心的利益集团送命,轻于鸿毛,回去后,整个机关紧跟着后撤,乱哄哄的,负责登记战利品的人,见父亲枪旧,示意父亲把好枪换下,后来才知到,这是一把‘勃朗宁‘手枪,这在红军队伍里‘师一级’干部也不一定人人都有,大家都说是把好枪,父亲也倍加珍惜,撤退时,他认认真真的把枪武装到身上,也想被人羡慕,羡慕。

       没想到就是这把枪,却让父亲重生了一次。

       军人们都爱喝酒,而且特别的豪爽,及就是在撤退的途中也不忘这一嗜好,那一晚父亲醉了,就势躺到了老百姓的一孔破窑里,结果受了风寒,高烧不止,迷迷糊糊。情况紧急,战友们用门板抬着父亲狂奔,陕北那地方,沟深坡陡,只抬了十几里就抬不动了,眼看着国民党军队步步逼近,隔着沟都能看见一片片绿钢盔,不知是为了保存实力,还是为了逃命,他们把父亲放在了一个破庙后,就匆匆走了,父亲那时虽然迷糊但心里还是清楚的,,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该‘革命到底了’,不被国民党刺刀挑了,也会被五花大绑俘虏了。同时他还想到,即就是死了,他不埋怨战友,党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不能由于自己的原因而连累别人。

       也算父亲命大,陕北的沟沟岔岔那么多,后面还有一支部队,神使鬼差的顺着父亲与庙的这一道沟上来了,他们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父亲,不知为何是好,父亲听到有的战士在喊;‘王营长,王营长’,这里有个当官的还活着,王营长围着父亲转了一圈后说;从“配枪”情况看这一定是个‘大首长’是党的宝贵财富,还犹豫什么,他果断的命令,赶紧抬,几个战士试了几次说不好抬,王营长又招呼了另外几个战士。这样父亲才有了新的重生。山路不比平路,战士们抬了七,八里路还是抬不动了,由于情况紧急,王营长只得把父亲放到了一位老乡家,自己带着队伍匆匆的走了。

       老乡把父亲刚安置好,国民党的军队就追了上来,他们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在各家烧了几锅水就急匆匆的走了,听房东说;‘国军穿戴整齐,说话也和气,走的时候把家家户户的水缸都担的满满的,把村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房东还说国民党的兵还给了他的孩子几颗糖,言语中一派的喜庆。

       国民党胡宗南的部队退出延安后,父亲的原部队顺原路找到了他,而父亲的第一愿望就是见一见那位使他‘重生’的王营长,由于平时大家都喊惯了‘营长,不知正名,只知道他是长征过来的,湖南醴陵人,他过黄河到山西后就南下了,再后来听说是阵亡了。父亲一直很是内疚,他对湖南人非常的好感,一直念念不忘,

       我的四姨,五姨都是父亲带到革命队伍的,四姨在三五九旅卫生队,那年,组织介绍该旅的一个团参谋长,与她处对象,四姨拿不定主意,让我爸和我妈把关,我爸一听说是湖南醴陵人,也没打听人家长的高低,政治觉悟好坏,当时就拍定,嘴里还一口一个湖南人好,湖南人好,多少年后,四姨一提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好笑。她说;他的婚姻完全是因枪而联的姻,枪救过父亲带的命,父亲又送给她一生的幸福。

       光阴似箭,岁月如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每个人都在书写着自己的历史,父亲的一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是,他对党是绝对地忠诚,对老百姓鞠躬尽瘁,父亲永远是我们的榜样。

草于 2018年6月 咸阳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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