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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线过大年(散文/郭培杰)时间:2020-10-10 那时,在三线过大年,与在西安家里过完全不一样。在家过年,二十三已过就算进年了。家家开始备各种各样年货,除了鸡鸭鱼肉,花生瓜子糖,还有就是炸麻叶馓子,蒸碗子甜饭和包子馍,包子有肉包菜包豆沙包,馍有点红的也有不点红的。所有这些食品都是边做边吃,一家子都乐在其中,不亦乐乎。 三线不是可这样。平日里伙食就很差,粗糙的高粱米玉米面,红苕土豆瓜菜带,还有战时吃的压缩菜。这一切把肚子内的油水刮净净了。有同学后来说,这一生除屎和高粱米不吃,别的通通都行。但是为了过一个丰盛的大年,却只好在二十三开始一周,顿顿吃粗粮素菜,连肉星儿都一点不见。同学们为此却全无怨言,因为抱有一个希望,好在新年好吃好喝几日。这样的牺牲一年一次也值。 年夜饭是同学最重视的。年前几天,连里就开始准备。上士天天跑安康城,一箱一箱的货物从船上卸下,码头上一片欢声笑语。没那个同学在搬运中有偷窃行为,尽管个个都垂涎三尺,饥饿慌慌的。那几天好多同学下班,喜欢去炊事班观赏,这也算一种精神上先一步喜迎新年。 那年三十夜下了一场大雪。我记得,整个山里皑皑白雪,汉江上如寂静湖面,没有一只船只,仿佛有千山鸟飞绝的意境。 同学们聚集在帐篷里不分彼此,像一家人般会餐。菜肴十分丰盛,主要有猪肉炖粉条,莲菜炒肉白菜豆腐,还有小鸡炖蘑菇,罐头带鱼午餐肉。事务长是东北人,一切都照东北过大年风俗。大伙也都没有异议,只要有鱼有肉大米白面,不限量可劲的吃,就中。 最重要的是要有酒,白酒啤酒葡萄酒,应有尽有。那时出名的是江口老白干,还有一种葡萄酒最时兴,不会吃酒的也敢喝些,好像是丹凤葡萄酒吧。还有南方的一种果子酒,基本没有度数,像今天的饮料。烟酒不分家,烟也有多种,平日里的大雁塔烟斗牌有,海河大前门也有,还有一种太行山牌的,在当时算是高档烟,也有。以后我离开安康再也没有吸过,这烟让我很怀念! 饭一吃酒一喝,话匣子就打开了。好多同学諞着諞着就哭了起来,想家的想爹妈的想朋友的,还有想女同学的。也有人开始骂三线。骂连长指导员军代表,班长排长炊事班卫生员,齐齐的骂了一个遍。还骂这里的艰苦危险饥饿,骂隧道掌子面的潮湿黑暗,骂风枪矿车和石渣打不完清不净。也有人骂累的把怂都累出来了。有一个同学说他进洞觉得幸福的事,是有扳道岔的女知青对他笑笑。可是他从没有赢得她们的笑。他说着就开始骂,骂她们个个漂亮却没人性,好看却说话难听。也有人骂西安先分配的女同学,一工作就把自己忘了,去了几封信也没有回一封。还有的放肆的说,想女人夜里老流怂。平日不对劲的,现实却搂抱在一起像亲兄弟。 最后大伙都喝高了醉了。有同学出去撒尿,看见满天大雪,唱起了林海雪原,唱着唱着扑到在雪地上不省人事。 那天晚上,是自来三线同学们最幸福的时刻。他们有生第一次在他乡过年,思乡之情无法言表。所以他们那晚上不同程度的逾越常规,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了。 我想我那晚都干了什么出糗的事,好像想不起来了。如果没有,可能那天我是最孤寂的人了。 这一夜胜过一年,但愿年年似今夜,好花天天开,守着这美好一夜不眠。 第二天是初一,早晨起来走出帐篷,发现有人竟在户外睡了一夜。我去喊每班都去吃饺子,也被人骂了一顿。那天的饺子好像沱了很多,白菜大饺子味道咸死人。 我站在雪地上,看见当地农民在崎岖的路上,老远在向我拱手,祝贺新年快乐,我有向他们招手致意。 雪静静地下着,天地一片洁白。我想起一副对联: “年年难过年年过,处处无家处处家。” 那个大年比后来的任何一个年,都让我们难忘记。 上一篇袁培力下一篇父亲与枪(文/霍绍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