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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渝回念(黄军洁/5808部队学生14连)

时间:2020-11-24     作者:黄军洁【原创】   阅读

考  验

       大道河月池沟到了,驻地到了!一夜的夜行军,一夜的人困马乏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兴奋又回到了姑娘们的身上。涓涓流淌的山涧水,还算波涛滚滚的汉江水,也还算绿色满山,空气新鲜。大家暂时还陶醉在山清水秀中,嬉戏在河沟中,憧憬着即将开始的火热的军旅生活,梦想着建功立业的战斗岁月。谁都来不及想,可那严峻的考验已经到了身边。

       首先是住处。面临汉江的半山坡上,部队已为我们搭好了一排排的帐篷。一个班一个帐篷,地上铺着铺草,行李一字排开,面对面两排大通铺,十二个人挤挤挨挨就可以安身了。由于是急急忙忙临时搭建的帐篷,地基是匆忙推平的庄稼地,很是松软,晴天还好说,到了雨天可就苦了。没去几天就赶上连阴雨季节,松软的地基被雨水一泡,帐篷里是能粘掉鞋的稠泥,帐篷外是一脚陷进去就难以拔出来的稀泥,铺草湿漉漉,被子褥子湿漉漉,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帐篷外是一条尺余宽的小路,还有170多人共用的一个简易厕所。那是出帐篷难,上厕所难,下雨天上厕所更难,半夜里下着雨上厕所那更是难上加难。下雨难以拔脚,出去害怕有野兽,走路怕掉下山去,厕所又老远。不怕大家笑话,那时候,很多人都是半夜起来不敢走,出了帐篷门就解手,弄得门前是一塌糊涂。白天还得踩着比连阴雨更糟糕的泥淖去出工……现在就是想起当年上厕所心酸。由于地基松软,雨一泡,有些地方开始下沉。我的铺在一进帐篷第一个,那几天帐篷角上塌了一角,我的铺就有一角在空中忽闪着。夜里,我上半身躺在铺上,腿脚使劲儿往第二个铺上挤。那时候也老实,从不说什么,还以为是能吃苦的表现呢。

       再说吃的。由于陕南当时很是贫困,三线建设的大队人马呼啦啦涌进陕南,便道也还是一节通,有一节不通的,别说是修路的物资运输困难,就是吃的也异常艰难。我们十四连虽说在团部跟前,也没沾上多少光,倒是纪律比别的连队严了许多。记得当时我连在一片竹林里开饭,炊事班会不会做饭倒是其次,主要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整天是面疙瘩汤,煮一大锅南瓜,少油缺盐,那也得吃,不吃就得饿着。我记得是刚到有一周左右的时候,全连吃了第一顿米饭。不知那米在陕南库存了几年了,饭盛到碗里,难闻,发黑,里面的肉虫比厕所的蛆还长。我这一辈子最怕的有三件事,一怕打针,二怕见血,三怕肉虫,打针这一辈子基本避免,没病,一辈子也基本上没见过血,没出过事。就是虫子让我心惊胆战。看到碗里的大肉虫,我浑身发麻,碗都端不住了。由于我班在竹林一进口的第一个位置,当时军代表欧运昌走过来,看着我脚边挑出来的虫子,指着我说:“你这个黄军洁呀,要好好改造哩”。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可我就是怎么也咽不下去那碗米饭,我宁可饿着。那几年,不,是这么多年来,我都无法忘记那饭里的虫,无法忘记欧连长那戳心戳肺的话,由于那几句话,以及紧接其后的一件事,使我在那两年多的岁月里,再怎么干都抬不起头来。唉,不提了,还是年龄小,把每件事都看得比天大,无形中给了自己太多的压力。这时饥饿仅仅刚开头,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

       再就是想家的考验。

       几天以后,初到的兴奋渐渐消退,伴随着饥饿,劳苦而来的就是想家了。想起来十七八的孩子,谁不是爸妈的心头肉,又有几个是出过门儿的,又有几个是出过力的?在那种情况下,想家更成为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到驻地后第一封家信发出后,十天左右,回信陆陆续续就到了。当时刚刚开始施工,吃不饱,连阴雨,上不了山,抬不动石头,等等……这时候接到父母的信,女孩子的情绪是怎样的,可想而知。我就记得那一天,收工后,大家筋疲力尽地回到帐篷,有几个接到家信的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看信。我班的李荣华一边念着信一边就大哭起来,她一哭,全班都跟着哭起来,来了信的哭,没来信的也哭,十几个人的大哭感染力有多么大啊,不到一分钟,一排全哭起来了,三排,二排,全连哭声震天,连成一片,真可谓惊天动地。军代表,连干部上上下下,一个帐篷一个帐篷跑……难忘大道河,还记得那场全连的哭吗。想起来,不知是好笑,还是心酸……


第一次扛水泥

       说起扛水泥,没有三线经历的人,想起的一定是那些从农村来到城市谋生,身强力壮的农民工朋友。如果我告诉他当年我们这些十六七岁,刚走出校门的女孩子,曾经为三线建设,为襄渝线这条铁路大动脉扛起水泥飞跑,也许没人相信。

       想起第一次扛水泥,脑海里依然记忆犹新。记得1970年8月24日到达月池驻地后,先是学习一周。当时住的还是帐篷,山坡上一排排的帐篷,往下望去,简易的公路蜿蜒曲折,一大片沙滩旁是滚滚奔流的汉江。每天早上军号嘹亮,汽车穿梭,一片繁忙的景象。当时的新鲜和兴奋还没有消退,施工还没有开始,体力上的考验也还没有开始。

       那天正在学习。不知谁喊了一声,卸船啦!一声呐喊,全连170多名战友呼呼啦啦全涌出了帐篷,向汉江边奔去。确实有一船水泥,部队在卸,并没有让学生连参加。但是大家看到部队在卸船,扛水泥,一声呐喊,大家一拥而上。穿过公路,越过沙滩直扑水泥船!正在卸水泥的为数不多的军人立时被我们挤到一边插不上手了。

       大道河的沙滩,沙层特厚,特松软,也特别大。大家奔向水泥船时,还没觉得,到了船边,有些傻眼,一尺多宽的跳板,用扒钉连结起来足有十几米长,一头搭在沙滩上,一头搭在船上,滚滚的江水从跳板底下奔涌而过。一踏上跳板,跳板在脚底下柔软的忽悠,低头看着江水眼睛发晕,只好咬着牙,不看。战战兢兢上了船,两个军人抓着一袋水泥就扔在肩上,当时我腿一软,差点跪下,可当时在军人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丢那个人,硬是咬着牙,以手撑在腰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踏上了跳板,因为负重,跳板更加忽忽悠悠,上下颤动,江水滚滚流淌,肩上沉重无比。试想,一百斤,对于只有十六七岁的城市女学生来说,意味着什么?而对着滚滚江水,松软的沙滩,这一百斤又意味着什么……

       好容易走完了漫长的跳板,脚一接触到沙滩,更糟,也许是觉得当兵的看不见自己的狼狈了,也许是没有了掉入江中的恐惧了,也许是沙滩太软了,扛着水泥走在沙滩上,一步下去,脚陷下去老深,要想把另一只脚提起来,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了。没走几步,跪在沙滩上,再也起不来了。水泥袋也摔裂了,抬头一看,满沙滩上一路都是摔坏的水泥包和散落的水泥,我才知道大家和我一样……当时只有羞愧万分。

       这时,军代表紧急集合召回了全连人马,痛快淋漓地把大家训斥了一通,尽管理由是摔坏了水泥包,浪费了战备物资,无组织无纪律。但现在想起来,其中的关爱还是在不言中的。

       第一次扛水泥就这样告结束了,在以后的施工中,我们是怎样锻炼得扛起水泥健步如飞,已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能吃,也能干。我记得扛五十斤一袋的面,我扛三袋,但并不满足,我的目标是一百八十斤。因为,我们的军代表张小明,一个个头不高,胖胖的小女兵,她就能扛起一百八十斤的一包大米,还要上60级台阶,上到紫阳师部医院。我当时最佩服的就是张小明。但是我没有做到,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也就没试过。

       现在想起这些,都有些不可思议,我们当时怎么会有那样超常的体力,承担那样超常的劳动,看来人的潜能还是巨大的。不知道如果现在再有这样的召唤,我们还能否站在最前列?


艰苦的环境

       十四连驻地在月池沟的半山坡上,山底下是一条简易便道,下了便道就是沙滩,又松又软沙层又厚,非常宽阔的大沙滩,沙滩紧连着日夜不息滔滔流淌的汉江,江对面就是人烟罕至的群山。沟里是已经开工的工地,团部在沟左边的山坡上,部队、民兵连散落在沟里以及左右的山顶上。我连驻地旁边有一个邮局,非常简易,只有一个人,一张破木桌。就是这个地方,在那几年时时刻刻牵动着全连每个人的心,因为只有这里才是父母兄弟姐妹和同学战友亲情到达的驿站。沟里有个同样简易的小储蓄所,那时我们存储少得可怜的结余薪水的地方。再就是一个军人服务部了,那里面我是从来没见过有吃的东西可买,就是牙膏、牙刷、信纸、信封、邮票、毛巾之类的日用品。说是卖日用品,有一样东西可是买不到的,那就是卫生纸。各位能想像吗,170多个成长发育期的女孩子,买不到卫生纸是何等的尴尬,何等的困难。

       顺着便道前行四五里路,就是男学兵十二连的驻地,沟口有一个小商店,也不记得有吃的可买,也许被十二连的同胞们捷足先登了吧。我只记得在那里给爸妈买过两斤纯毛线,那可是当时西安也买不到的东西。从十二连的沟口渡船过河,就是唯一的商业闹市了。一条依河而弯曲的小街,五分钟就能打个来回,寥寥可数的几个行人,我不记得有什么卖吃的地方,只记得有一个书店,当时的《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论巴黎公社》等等都是在那里买到的。再就是把那街上供销社的雨靴一抢而光,那些大手绢儿,涤良,也是十四连女学生的抢手货。

       总之物资供应的匮乏,是现在的人无法想像的,我们曾经经历的人应当记忆犹新吧。我看到各位战友的回忆录里,特别是男学兵连队里,还有机会偷吃的,偷地瓜,在外面煮 ,烧,买狗,买柿子,买核桃,买罐头,等等。那在十四连里是根本不可能的。别的人我是不敢说,我在那几年里,买吃的只花过一块两毛钱,那是跟司务长进山买菜,在老乡家里买过一块钱的蒸红薯,吃了个肚儿圆;再就是在便道上看见一个卖糖的,一毛钱三块儿的水果糖,买了两毛钱的,六块糖没走到帐篷就消灭干净。那还真不是舍不得花钱,真是找不到有卖吃的。说真的那时候大家也够老实的,饿着肚子,扛着重担,想着家,念着爹妈,连里说不准家里寄吃的,真就没人敢寄吃的。刚开始那段时间,连里也是大包裹,小包裹,小邮局里几乎全是学生连的包裹,吃的占多数。可能是交通不便,运输困难,也可能是嫌影响不好吧,连里是大会批,小会斗,每天晚上的红哨兵会更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今天你寄来了,全指你,明天她寄来了,全指她,没人记得自己昨天曾被痛指过。所以,十四连似乎没有像其他连一样,谁寄来了吃的大家共享,不是舍不得,而是怕被指。我在三线唯一的一次收包裹,就是同学寄来过两斤水果糖,没被连里查出来,更没敢拿出来与大家共享。没出一个月十四连的吃的包裹渐渐少了,也就那样了。奈何!

       再说一件刻骨铭心的事。那是我终生难忘,且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都被自己深深感动的事。

       从西安出发,大概大多数的爸妈都给儿女们带上了吃的。我没有,也不知道是家境贫寒,还是没想到三线的艰苦,总之什么都没带。一路上还好说,到了驻地,吃不习惯,吃不下,吃不饱,都接踵而至,饿得浑身无力,又没上过山,连爬上半山坡回帐篷的力气都没有。别的同学回到帐篷都有些吃的充饥,我却眼睁睁的强忍住饥饿,不动声色。记得那是到达的第四天晚上,躺在地铺上睡不着,肚子叽里咕噜不停地翻腾。夜深人静,全班都进入了梦乡,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我知道,那是我邻铺的同学从家里带来的蛋糕,白天我看到她翻动,因为夏天,又好几天捂在饭盒里,蛋糕上已长出了点点的霉斑,所以香味里还夹杂着霉味儿。那一夜,我几乎没睡,眼睛在黑暗里使劲盯着放在我俩脑袋之间的饭盒,闻着夹杂着霉味的香味,一口一口地咽着唾液,有几次我都无可救药地伸出了颤抖的手,想去拿一块发霉的蛋糕……但是,我没有,我没有,现在想起来,我当时战胜的,不是饥饿,而是欲望,而是自我!几十年来艰难困苦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那定格了的一幕,从那以后,有一个信念始终不变,那就是,不是自己的,一分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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