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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三线的日子(杜乃亮/5851部队学生3连)

时间:2020-12-09     作者:杜乃亮【原创】   阅读

1579383547393748.jpg       到三线驻地后,我们重新被编为5851部队1中队学生3连。5851部队是铁道兵第51团的代号。

       51团的管区东起五块石隧道和新庄子隧道连接的新庄子车站,西至大竹园车站,全长约9.6公里,流水店居中,团部设在流水。我们学生3连在51团管区的最东面,与52团接壤。

       我们面对汉江,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站在宿舍前面,每天都能看到上下水的各种船只,倾听汉江水的涛声和轮船的汽笛声。学生5连则是在山那边的山谷中,比较我们要闭塞,生活更单调。

       初到三线,首要的工作就是安排大家的住宿和生活。部队给学生连每个班派一名铁道兵战士当班长,每个排派一名铁道兵排长,连上则派来一名铁道兵连长,大家叫他们为军代表。我们的生活军事化了。

       当时我们首要的任务是自建宿舍、盖厨房砌灶台。我们还要搬运从江上运来的煤炭,木料等生活和工作用品。这些工作看似简单,实际是很艰苦的,江边离我们驻地和工地都有一二百米的距离,山高路陡,顺着小路上山,空手徒步都要气喘吁吁,何况我们还要背着几十斤的煤炭,或者一袋水泥。直径40多厘米,6米长的圆木,要六个人才能扛动。如果遇到雨天那就更艰难了。泥泞的山间小路,光滑的山石,如果稍有不慎,后果很严重。我们都是才出校门十六七岁的学生,从未走过山路,从未干过这样的活,真是考验。

       集合哨声响了,江边到了一船煤炭,每个排分了一堆,排上又按数量分到班上,我们每个班都有十一二人。一吨半煤,如果每人每次能背50公斤,基本上往返三次就能背完。但是煤有大有小,我们就先挑大块的放在肩上。我们班王彦平,大家都叫他“老胖”,个子不高,但身体很好,最大块煤就先让他和大个班长拓春堂挑了。我个子小身体弱,就背比他们小块点的煤。大家各尽所能,尽量多背些。一鼓作气爬到炊事班。小休息一下,我们又再次下山背煤,每个人拿着自己的洗脸盆,准备装小块煤。在我们二次下山时,半道上碰到了“老神仙”。

       “老神仙”是我们班林同学的雅号。只见他一手拿一块比手大不了多少的煤,双手向上托着,慢悠悠地走三步歇一下。有人打趣说:“老神仙你真够意思!”“老神仙”回应道:“我就这么大能力,我背三回就行了,和你们一样。”可是煤都运完了,“老神仙”的第二次还没上来。

       我们到驻地没多久,连里就将人员重新调整,班长闫太山调到了三排其他班当班长。“老神仙"是十二中的,这外号也是他的同学给起的,他个子有一米六多,白白胖胖,说话慢声慢气,你再急他不急,自称有病不能干体力活,班里早上轮流值日打水,他说他提不动水,轮流打饭,他说他提不动饭。有一次我们上山扛树,他杠着一个树枝回来了。大家认为他是个废人,大个班长就把他交给连里了。

       若干年后,我听战友讲到“老神仙”。他在三线退场后,分回西安,在和平门外的什么设计院工作,还干得挺好,当了什么处长。听到这消息,我突然感悟道:“愚者乃大智慧也!”

       吃饭、住房是我们初到三线时首先要解决的生活问题。全连动员自己动手,我们在军代表的带领下,借了老乡的盖房工具——夹板和夯锤等,开始谁也不会用,通过当地老乡和军代表的指导,大家很快掌握了要领。陕南山区的土,不像关中的黄土,它是表层石头长年风化形成的,土中夹杂着碎石,打墙时老乡还让在土里放点片石。说也奇怪,看似不粘的土,经过数日阴干后却非常坚硬牢固。经过几天的努力,炊事班的灶房盖好了,二排、三排、四排也都住进了自己建的宿舍。

       我们一排住地离连部较远,住山民马队长家,要上一个大陡坡。马队长家建在一块平地上,正房三间一明两暗,二班和三班住,北侧的厨房和里间留给他们自己居住。我们一班开始住在南边的磨房,磨房里间是厕所,外间原先是放杂物和柴火的。记得头一天我睡在用树棍拼成的床铺,床铺坑洼不平,站在床上稍不留神,就会从树棍的缝隙中连褥子踩到地下。睡觉都尽量找平,但无论怎样睡,还是很硌人,一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看着屋上边用圆木架了很多木料,很好奇,怎么这家人有这么多方木,那时木料在城里是很紧缺的物资。第二天起来向上一看,突然有点毛骨悚然,怎么是口棺材,难不成我就睡在棺材下?太可怕了,原来夜里看到的方木是棺材底,是用好多柏木拼起的,也不油漆,让我误认为是木料了。但是很无奈,再害怕,也没用,你还得在这睡。开始几天,只要进房子,心就怦怦跳,老睡不着,过了几天慢慢好了。由于这间屋太小,整间屋子都是床,我们一个挨着一个,十多人挤在一起。天慢慢热起来,连里决定让我们挨着磨房再盖一间房,这样我们班就有两间住房。盖房我还是做屋架和门窗,忙活了几天,屋顶用油毛毡盖上了,大功告成。当然床还是树枝条子打建的,铺上稻草,还是那么不平那么硌人。下午值日生打饭回来,我们排着队,稍息立正,排长训话总结工作后,在班长的带头下先唱一首歌才能开饭。听着领导讲话,唱着歌,望着桶里的包谷糁稀饭和另一只桶里的馒头,大家又傻眼了,怎么又是“军用馍”?“军用馍”是我们给这种馒头起的名字,四两一个的馒头由于碱放的太多,馒头是黄色的有点像军绿色,加上面沒有发起来,火候又没跟上,馒头又黄又小又硬,无法入口,就是吃了也填不饱肚子。大家唱歌没劲了,今天又得挨饿了。军代表刘班长对值日生说,不要给我打了,分给大家吧。我们一人一勺的分那桶稀饭,菜是海带炒咸菜,大家啃着每人一个的军用馒头,把刘班长的一份也分吃了。        

       晚上,我们都睡下了,军代表刘班长把我们一个个叫醒,他从部队回来,带了满满一挎包馒头,给我们一人两个。部队蒸的馍小,一两一个,两个小小的馍填补了我们受饿的胃,大家安静舒心地睡着了。

刘班长是一个让我难忘的铁道兵战士,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军代表,广东人,说一口带有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他身体瘦高结实,不爱讲话,却总是默默地帮助我们。早晨起来我们的刷牙洗脸水,开始都是他早早给打好了(以后是大家轮流值日)。晚饭他经常找点借口离开,为的就是将他那一份饭让给我们大家。我们有的战友拿出从家里来时带的点心,或者家里寄来食物给他尝尝,他都拒绝,在我们的再三坚持下他也只尝一块点心一块糖。多好的军人,处处体谅我们,处处为我们着想。

       有一段时间,连里让我们班到江对岸深山里砍柴,因为靠江近的地方已经没有可砍的柴了。我们要到十几公里远的山上,在老乡家住二十多天,规定每人每天必须从山上砍两捆柴运到江边。往返一趟二十多里路,一天下来要跑近五十里路。还好背着柴是下山,返回山上是轻装。最让我们头疼的是大家不懂捆柴的要领,走在半路柴就松松垮垮了,让你背着很不舒服,很费劲,如果散了还得重新绑,费时费力,回到山上就很晚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到树林里时,发现柴已砍好捆好,原来刘班长天不亮就为我们准备好了。他柴砍得漂亮,将枝干上的树杈都砍掉了,绑得又好又结实,让你背着既不硌背,又感觉轻松,背着一百多斤的柴,可以在山间小路上快速行走。这一天我们早早收工了。此后刘班长手把手教我们,我们会捆柴了。

       尽管刘班长和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是他留给我很多回忆。他在我的回忆中是美好的,我敬佩他,一位优秀的铁道兵战士。

       雨越下越大了,雨地里无法施工(当时我们负责修通往隧道工地的汽車便道),各班排就组织大家在室内学习。突然,哨声响了,是紧急集合,大家穿上雨衣,雨裤,大雨靴,在排长带领下向江边奔去。部队3连的战士和我们连的其他3个排,已经提前集结在江边。我向江中望去,一排排五六米长的松木木排在汹涌翻腾的汉江里上下浮动,水撞击着五块石发出的轰鸣声,让我头晕目眩,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命令下达了,任务是将江中木料尽快运到工地,以免被大水冲走。木料在水中向岸上转移还比较容易,借助木料的浮力,我们一部分人在水里推,一部分人在岸上拖。大家下水时也没顾上脱雨靴,靴内灌满了水,在江水中行动十分困难,有的战友让水冲倒了,被拉起后继续干。雨还在下,汉江水还在不断地上涨,我们要一鼓作气,将拖上岸的木料运到半山腰工地。按照木料的大小,有十个人抬一根的,最少也是八个人一根。上山太困难了,往工地方向的山路虽然不太陡,但是弯弯曲曲,泥浆碎石多。我们十多个人分成五对,用绳子拴住木料,中间由两个人用一条木杠平抬,前面的人用劲向上拖,后面的人用劲向上顶,大家全力配合,抬抬停停,一米一米向上抬。泥泞的路,是使脚底下不断打滑,木杠在肩膀上来回摩擦,酸痛难忍。大雨还在下着,我们的汗水和雨水交融在一起,顺着身体尽情流淌,流入汉江。

       经过几个小时的奋力拼搏,江边的木料全部被抢救出来。雨还在下,汉江水还在涨,五块石也全被淹没了,这是我们到三线后经受的第一次人生磨炼。也是我一生最难忘、最为艰难的一次磨炼。    

       早晨起来,跑步、洗漱、吃饭、学习、上工,日复一日,抬头远眺是大山,低头俯瞰是汉江,不知不觉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连里开始准许休星期日,各班人员可以轮流外出度假。我们驻扎在五块石,距离安康城很远,去一次要两三天时间,大家根本想都不敢想。即便是去流水店,也要走两三个小时。

       公休日终于轮到我和小群了,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了,计划着明天要买的日用品,幻想着流水店是怎么一个样子,镇上有什么饭馆?如何美美地饱餐一顿,我在美梦中睡去。

       天微亮,我们俩就出发了,翻过两座山,绕过两道岭,流水店的影子远远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此时的我有点激动,以往压抑的心境迸发出一股激情,此时我俩也感觉不到累了,不约而同地加快步伐,向流水店奔去。       

       流水店是一个古老淳朴的小镇,面向汉江,流水河从它背后绕过,汇入汉江。整个镇子搭建在岸边的山坡上,小镇只有一条街,街道用青石板铺成,凹凸不平的路面印证着百年沧桑。街道不长,北高南低,西边是山崖,东边是汉江,两边木结构的房屋陈旧古朴,诉说着曾经的岁月曾经的沧海桑田。镇子尽南头是流水河和汉江的汇合处,宽阔的江面在这里形成了一片沙滩,流水河上搭建有一座铁索桥,连接镇子和对面码头。

       我俩从北边进入镇子,小山洼里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院,铁匠铺的匠人烧着火炉正在打铁,铺前摆着一些砍柴刀、锄头等农具,铺子没有后墙,后面就是崖壁。走过几户人家,向前是百货商店,副食店,供销社,粮店,再向前走就是镇子最繁华也是最宽的地方,三米来宽路面,好似个小广场,人们喜欢在这里聚集休息。因为是星期天,广场上人来人往,有周围的老乡,流水中学的学生,涌来的学兵,还有一些铁道兵战士,古老清静的小镇热闹起来了。广场西边的旅馆,是一座两层砖木结构的老式阁楼,是镇上最大最好的建筑,四合院中间是天井,倚靠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可看见天空的太阳和月亮。旅馆旁边是家银行,对面是饭馆。饭馆生意太好了,我和小群进镇时已近中午,就直奔饭馆,排队、买票、等饭,一路程序下来,待四碗面端上桌,已过去半个多小时。我俩把在食品店买的两瓶猪肉罐头打开,将肉和凝固的大油全部倒入面里,狼吞虎咽,一鼓作气干掉了两碗面条,简直太香太过瘾了!我们坐在饭馆的板凳上,望着外边的汉江,看着下边的沙滩,码头上的船只正在装缷货物,铁索桥摇摆着,姑娘们小心翼翼扶着铁链,躲避着拥挤的人群,扛夫们背着沉重的麻袋,弯腰扶地,一步一步匍匐着,人们纷纷给他们让路……此情此景,令我至今都无法忘记。

       吃完饭我们在街道转了两个来回,似乎在寻找城市的感觉,寻找心中感觉的东西。穿着一身蓝色衣服的女生连的女学兵,透露着西安城市人的洒脱和骄傲,稳重又大方;流水中学的女孩花衣蓝裤,流露着乡村姑娘的灵气和魅力。当时山区里能上中学的家境都不错,而且聪明漂亮,她们比一般山里姑娘见多识广,看着她们,让我们这些西安学生产生了追梦和幻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多次去流水镇,就两个目的:买东西吃顿饭;看漂亮的女人——女军人、女学生、女学兵、女村姑。次次希望遇到可心的“艳遇",享受眼福带来的快感,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至今我脑海里还能出现几个面孔,几种情景,让人不能忘怀。

       时间飞快地流逝,不知不觉到三线已经半年多了,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家这么长时间,不免让我时常想家,家里也同样惦记着我。小群更不用说了,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能收到家里寄来的信和包裹,连里通信员“蚊子”每次从营部回来,路过我们排时老远就喊,袁小群,你的信你的包裹……全连就数他的信多,都摇铃了。父母对他的疼爱、关心和担心无以言表,都浸透在这小小的包裏里,书信中。我们俩在学校时就在一起,无论分班或者学工劳动,还是后来到三线,都是形影不离,相互照顾。那时我们每个月发13块钱的生活费,由我保管和计划。每月除去上流水店买个肉罐头,饭馆吃碗面,剩下再买点牙膏牙刷,肥皂手帕什么的,剩下的就压在我的箱底了。

       又轮到我俩休息,我从箱子里取出一沓全是5元、10元的钱,数了数,居然存了100多元了。我把小群叫到宿舍后边的山坡上,商量明天到流水镇把钱寄给家里。在山坡上,我俩各自给父母写了一封信,一封有生以来最特殊的信,一封以实际行动感恩的信。尽管50元钱不算多,但对于我俩却意义非凡——它是我们劳动的回报,证明了我们已经能够自食其力,证明了我们已经走向社会,证明了我们已经从少年走向成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劳动回馈社会回报父母。从这天起,我们似乎长大了。记得两年后见到母亲时,母亲还提起这件事,说道:“亮,那时你在三线那么艰苦,家里没给你寄一分钱,一两粮票和包裹,就连你受伤住院,家里也沒去人看望,妈妈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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