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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三线前的日子(回忆/袁培力)

时间:2024-01-16     作者:袁培力【原创】   阅读

捕获.PNG       陕西关中城镇69届70届初中毕业生没有上山下乡,大部分去三线修襄渝铁路去了,是中国知青史中一个特殊的例子。省革委会说我们支援襄渝铁路建设,是上山下乡的一种形式,所以,我们的身份还是知青,是中国一支特殊的知青队伍。离开秦巴山区襄渝铁路工地五十多年了,到了回忆的年龄,以日记为参考,写写去三线前的日子,也算一种记忆,不写就丢失了。

       1966年6月,读的是小学五年级,已经是下学期了,过了暑假,就是六年级小学生。正常情况,是1967年秋季读初中,1970年夏初中毕业,按习惯,就叫1970届初中毕业生,也可以叫1967级初中生。

       但不正常情况来了。北京毛主席发动了“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后来改成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们小学六年级等于没读,停课闹革命。一波又一波的红卫兵来到学校宣传文化革命,名称各异,记得最清楚的是“毛泽东主义红卫兵”。我们在大礼堂坐着,“毛泽东主义红卫兵”的头头们在台上宣讲。我惊奇地发现,“毛泽东主义红卫兵”的头头居然是我们班一个姓耿的同学他哥哥,披着军大氅,气势十足,老师们待他如上宾。

       当时我们学校在老师中挖出来一些特务。记得有一个体育老师,她是个健美的姑娘,好像是体院毕业的,平时咋咋呼呼的,我们很喜欢和她一起玩,忽然传出她也是特务。我们不懂厉害,还是跑她宿舍去找她,她情绪低落,很委屈,对我们说她不是特务,给我们看日记。原来她曾经串联到北京,被毛主席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当晚记的日记写了许多激动的话语,要誓死捍卫毛主席等等。所以,她咋能是特务呢?我们是十一二岁的小学生,也帮不了她。

       学校也去不成了。我们学校是省建一公司子弟小学,位于沣惠路和大兴路十字西南角,文革中改名为红星小学,现在叫沣惠路小学。学校对面,路北是冷库,十字东边是肉联厂,猪舍在路北,宰杀车间在路南。经常见工人赶着成群结队的猪,从猪舍到宰杀车间,浩浩荡荡的横过马路。我小学同学周建民是肉联厂子弟,经常和我打乒乓球玩,有时候带我去养猪场乱转,看公猪骑母猪。

       革命搞着搞着,就分了派,大字报大辩论热火朝天,后来变成了两大派,工总司和工联。两派辩着辩着,就动手,武斗开始了。

       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打死人,就与武斗有关。我们省建一公司大院是工总司的地盘,工联的战斗车队经常飞快地驶过大兴路,予以示威。一次,工联的战斗车队从大兴路西边开过来,我们小孩在二楼的尹家爬着窗户看。西面窗户下走着一个男人,车上有人举枪,只听一声枪响,那个行人立马倒地,打了几个滚就不动了。后来听说那人是来走亲戚的,手里提着点心,突遭横祸。我才知道枪的力量那么大,把人打倒居然翻几个滚。

       还有一次是肉联厂的工总司在十字口用障碍物堵住了大兴路,战斗队员带着安全帽拿着棍棒严阵以待。我们都去看热闹,站在教学楼下面。一会,工联的战斗车队从大兴路东面驶来,看见路被障碍物堵住了,就停了下来,战斗队员纷纷下车冲了过来。肉联厂工总司战斗队员扔了几个石块,便作鸟兽散,向北面跑的无影无踪。工联战斗队员三下五除二移开了障碍物,车队向西驶去。肉联厂工总司没战斗力,工联攻打我们院子,没见他们支援。

       学校的教学楼属于十字制高点,工总司在楼上架了机关枪,就封锁了十字。夜里,高音喇叭不停地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机枪声一会响一阵。1968年7月19日,开打了。工联是进攻方。土坦克从我们学校教学楼北墙撞进去,南墙撞出来。工联火力太猛,工总司守不住,败了,被打死一二十人,工总司的这个据点被拔除了。工联只战死一个人,冲锋时倒在加工厂门前的路上。这就是西安文革中的有名的“七一九”武斗。当然,武斗前,诺大的一个院子,家家户户都避难跑光了,我跑到了东郊田家湾自来水厂。

       仗打完,我们院子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1968年9月,突然通知我们要去上中学了,是在十五中。9月15日,我们和上一届学生(69届)一起进入了中学课堂。十五中在土门商圈的一片苏式楼房中的一条小路里,这条小路现在叫丰镐一路。现在十五中没有了,被庆安中学兼并了。由于学校处在城乡交汇处,一个班有一半同学是农村的,记得叫响塘寨。

       入学伊始,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上课前先前批判坏人。文革中学校是革命主阵地,揪出很多坏人。我们批判最多的是女校长,她姓什么现在记不清了,好像是徐。她站在讲台前,低着脑袋,头发花白。我们一个个上台批判,为了表示义愤,都要先用力把女校长的头往下按一下,再发言。发完言,就喊口号,一人喊,全班响应。我们班批斗完了,别的班就把女校长拉去继续批斗,走马灯般斗一圈。

       10月份,我们红卫区(原来叫莲湖区)的中学校实行二、二分段四年制,就是两年初中,两年高中。我们70届和69届的并肩一起读到1970年夏,并肩初中毕业了。这个月,热闹了一阵,红卫区组织1966、1967、1968年三届高、初中毕业生上山下乡,到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啦。

       中学老师里也有特务,一个男体育老师就是特务。也是奇怪,怎么小学中学里,体育老师中那么多特务,特务要求身体好吗?我们外语学的是俄语,学来学去,只学会了一句打到苏联修正主义。文化课学一阵,就去到农村学农,到工厂学工,一学期倒有一半时间是劳动。夏天学农打麦子还好,冬天学农拉架子车给地里上肥,可真累人。学工是在西安保温瓶厂,主要干包装,也有接瓶胆。那时候吹瓶子都是人工,工人吹好了,连吹管带瓶胆递给我们,瓶胆还是软的,要不停地旋转吹管,不能让瓶胆塌下来,还要用橡胶皮在瓶胆上写上工人的工号,然后放到传送带上,用工具沾水在瓶胆口敲一下,吹管和瓶胆就分离了。第一次拿瓶胆没经验,瓶胆塌下来了,废了,工人狠狠瞪过来一眼。记得还去过部队,搞联欢搞宣传,到部队好,有茶喝,有葡萄和西瓜吃。

       转眼到了1970年夏,暑假过完,开学就是高中了。放假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不过当时并不知道,就是有个战备工程选调西安市69届学生去修铁路。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们省建一公司大院里的69届都招到小企业去了,比如制线厂之类的。后来得知大院里只有一个69届的去了三线,在白河县干活。

       1970年8月28日,开学上高中了,农村同学都叫回家了,原来的两个班合成一个班。高中刚报到,学校就安排我们夜里去土门帮助民警维持社会秩序,其实就是抓自行车带人,抓到了带到派出所处理。记得我们一群同学,抓了一对青年男女,男的骑的28自行车,带着女的,看见我们,蹬着要跑,叫我们七手八脚给拽了下来,押走了。8月31号,全班就开到保温瓶厂劳动去,干一个月。

       学工结束,回到学校上课。10月,学校发生了一起反标事件,矛头直指最高司令部,校革委会停课两天查笔迹,叫我们都把钢笔交上去。最后好像也没查出来,先前校革委会开全校大会,说一定要破案,很多人上去发言,义愤填膺,现在没查出来也就不吭气了。

       10月21日,学校举行秋季运动会,我参加了1500米跑,得了第四名。10月底,全国备战备荒,我们被派去种麦子,在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挖地播种。11月,在校劳动,把学校的杨树槐树都拉倒,换上法桐。原来的杨树槐树不知长了多少年,很大,拉倒很费劲。

       11月,开始招工了,班里有四个男同学分配到西电公司,好像都是成份好的。

       11月12日,为了迎接外宾,学校叫我们装扮成解放军,大家都去借军装。11月15日,早上7点半到学校集合,化完妆,列队去了西稍门飞机场,一直等到11点多,才看到一架飞机飞了过来。大家挥舞着语录和纸花,锣鼓队拼命敲打,舞蹈队翩翩起舞,我用花换了一面柬埔寨国旗摇了起来,机场外一片花的海洋。一会出来一部摄影车,后面是敞篷吉普,吉普车里站着一个人,戴皮帽穿大衣,是西哈努克亲王!亲王向我们频频招手,大家高喊西哈努克亲王万岁和毛主席万岁。19日,亲王从延安回来了,我们又被派去上马路执勤,从上午等到下午一点,亲王乘坐的车开了过来,飞快,我们连人都没看清。21日,又去马路执勤,原来是亲王去电工城参观,要回丈八宾馆。为这个亲王服务,虽然辛苦,但不用上课。

       冬季征兵开始了,1970年12月26日,我班有六名男同学入伍。27日,入伍的同学请我们吃饭,在土门哪个饭馆忘了。菜有炒粉条、烧羊肉、鸡蛋汤等,吃的米饭,还喝了酒。

       北京毛主席做了一个批示,要拉练,学校开了动员大会。1971年1月3日早,到学校开了拉练誓师大会,就出发了,是徒步行军。当天住在纪阳公社桃源村,自己烧火做饭。此后住过大王公社卓村、甘河公社宋村、白庙公社白原村、庬光公社孙姑村、丰收公社南埝村和火炬公社南新村,那时候的村应该叫大队,不过农民还是叫村。1月22日,从南新村出发,经过西安红桥公社,回到了十五中(记得那时候学校已改名为西安保温瓶厂五七学校)。共拉练了20天,经过了户县和长安县。期间,除了行军,就是劳动修路,开批判会,开联欢会,倒也没闲着。我负责采购,还骑自行车去了余下镇和户县县城,看到县城东西南北街汇合处的小钟楼,有点晕,和西安的大钟楼很像哦!

       拉练还是很有趣的,有时候是自己做饭,有时候是派饭。腊八节那天,农民说是过节呢,吃腊八粥,行军途中大家一交流,住贫下中农家统统吃的是杂豆粥,个别住地主家的说吃的是麻什,里面还有黄花木耳呢,大家笑着说还是地主吃得好。我们还学会了几句秦腔:“他爸的棺材摆在屋中央,他大姐进门做了一个揖,他二姐进门烧了一炷香,他三姐进门无可奈何,抱住他爸的灵牌子哭了一场。”一次下大雪,住的村子白茫茫一片,路边有一个大坑,早上起来,听说一个老汉跌下去摔伤了。我们很奇怪,坑那么明显,咋能摔进去?几个老婆嘻嘻地笑,说老汉出门大便,完了到坑边的树干上蹭勾子,蹭着蹭着,滋溜一下滑到坑里去了。原来不舍得用手纸啊。

       回校后,知道班里又有一个同学参军,还有五个女同学分到军工三院了。

       2月1日,在保温瓶厂大礼堂集合,听中国人民解放军 5760 部队三线慰问汇报代表团作报告,两位69级知识青年三线战士介绍了他们在三线建设工地的情况。原来是给我们去三线打“预热”呢。这时候官方把69届叫69级中学生,把我们叫70级中学生,不伦不类的。69届妥妥的是初中毕业,就应该叫69届初中毕业生。我们还读了一学期高中,按道理应该叫70届高中肄业生,但实际高中也没上什么课,顶多也算初中毕业。现在官方将我们69级70级一股脑都叫中学生,很笼统。听报告除了我们70级学生,还有69级去三线的家长也通知来了。原来去年8月份,学校一部分69级学生去了三线。

       学校通知2月8日开学,这是高中第一年第二学期,学校居然还通知我们交学费,眼看就要把我们动员走了啊,还上什么学。到了学校,到连长那里报了名就回家了。之后,上课也是想去不想去的,随心所欲。本来通知2月15日去开三线动员会,结果毛主席又在北京发声明了,和印度支哪三国有关,学校组织我们进城参加了西安30万人的游行示威。2月16日,上午开动员会,三线干部说襄渝铁路安康段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下午开座谈会, 三线干部讲安康是我国腹地,北靠秦岭,南依大巴山,处于众山之中,是战略要地,因此修襄渝铁路意义非常重大。三线干部再三给我们强调,襄渝铁路是毛主席亲自在地图上画的线!我们十五中学、三五零七中学、庆安中学和新华中学70级去三线的编为一个连,连长、指导员、司务长都由西安干部担任。还得写决心书交给三线干部,根据三线干部的口气,铁路建设好,我们有可能留在铁路上呢。

       然后学校安排我们从2月19日开始,到保温瓶厂劳动,彻底不上课了。中间还回学校参加过几次军人开的座谈会,依然是动员大家去修铁路,同学们纷纷报名。十五中是城乡结合处的学校,农村同学之外,都是厂矿子弟,家长也不懂啥修铁路,让去就去吧。所以我们十五中,好动员。

       到了3月6日,劳动结束了,下午到学校开会,公布了去三线人员名单,班里绝大部分男同学都被通知参加三线建设,只有两个男同学不在名单内,后来只有一个没去三线,估计家里有办法。学校通知要把户口本、购粮本、购货本、肉票、油票、肥皂票和棉花票统统带去上交。然后安排我们军训,到庆安中学去进行步伐训练,大家都觉得乏味,不好好参加。3月12日,我们班三位女同学也被通知去三线了。17日,到庆安中学开会,连队的指导员、连长讲了话,说21日离开西安。19日,到庆中看了一下,正在训练,没参加,到制药厂十字住的辛毅佳等同学家转了一圈,辛毅佳母亲正在缝纫机上轧鞋垫,一边干活一边给我们说,到了三线要团结互助。

       但3月21日,没有走成,原来我们本在3中队8连,区里把我们十五中的调离,和四十四中的编为一个连队,到了5853部队1中队学生2连。23日,到学校和新的连长、指导员见了面。

       终于通知要出发了。30日,院子里去三线的几位同学用架子车把行李拉到学校,晚上到学校集结。九位同学坐一路电车到火车站,在夜宵店会餐,饱食酒肉米饭。晚上没电车了,我们从火车站走到东大街,看了看夜幕下的钟楼,邮电大楼钟声响了,12点啦!过了12点,就是31日凌晨了,大家边说边走,不觉到了西门。 跑跑走走,在苏式楼房群里,大声用俄语喊着打到苏联修正主义,一会儿就回到了学校。

       在教室里睡不着,点了堆火取暖,又到学校游了一圈,终于天亮了。在学校用了早餐,上了大卡车,老师和女同学们欢送我们,关切地叮嘱我们。摇手告别,再见了亲爱的学校、老师和同学们。

       卡车发动,向秦巴大山深处,三线战士出征了!

       其实,那时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此行有多艰险,后来,我们离开三线,我的小学周同学和中学辛同学却永远地睡在了巴山汉水,哀悼他们。

       我们走后,剩余的同学全部分配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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